秦晓鹰：长江治理——物质与精神的修復

　　文|秦晓鹰

　　最近，一项宏伟而艰巨的国土整治工程正在中国扎扎实实地展开。

　　说它宏伟，完全不是为了形容、渲染和夸赞，而是因为这项工程横跨了中国的西南、华中和华东三大经济区，范围涉及19个省(市、自治区)所属的35个地区、14个自治州、68个地级市和698个县，所佔国土面积为全国总面积的18.75%。即便是按照最保守的估算，也会有4.12亿人、就是说全国总人口的34%，都会受到此项工程的直接影响。这项宏伟之工程就叫做“长江流域重大生态修復工程”!说它艰巨，绝不为过。此工程所面临的困难之繁多、之严重、之棘手，的确让人发憷。如果没有坚强的决心和意志，足以使人视为畏途，知难而退。

　　停止大开发，共抓大保护

　　中国的长江流域所以要进行大规模的生态修復，实在是因为在三十多年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对这片广阔的流域和广袤的土地的开发利用，已经到几近饱和的程度。倘若再不“停止大开发，共抓大保护”，就要犯不可挽回的歷史性错误。凡近期到过长江一线旅游的人都已目睹，这条堪称中国黄金水道的“颜值”早已大为降低，江水的混浊程度越来越像它的北方兄弟——黄河。事实上，长江流域已经陷入了非常严重的生态困境，其水质土质的污染程度真是触目惊心。在此略举事例，以告之所有以长江为母亲河的父老同胞。

　　早在三年前的2012年，重庆工人就需要从早7时到晚8点不停打捞江面的漂浮物，每天达200吨，两个月内就捞出漂浮物超过8000吨!一些重庆市民反映，那时十几个人站上去都不会下沉!几年后的今天虽有所改变，但恐怕仍不尽如人意。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地处长江流域的著名的鄱阳湖，今天竟出现了所谓的“南国沙漠”，面积达3.8万公顷。这片沿岸的沙化土地至今还在以每天3-5米的速度向外扩延。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片“南国沙漠”竟还成了一处可供外地游客拍照休闲的景点。当地公众谈到此事，每每会无奈地摇头且无语。湖畔现沙漠?这是湖上人家、江畔百姓的心痛，也是对人类无尽欲望的讥讽。

　　众所周知，港口、码头是长江经济带最重要的物流支撑。但在今天，却有大量偷税漏税、无证经营、生产设施简陋的“非法码头”在暴利驱使下，在长江沿岸疯狂“滋长”。它们不但大量侵佔珍贵的岸线资源，更对长江水系的航运安全、生态环境构成严重威胁。仅在湖北省长江干线沿岸，这种无证非法码头就有近500个。有些地方其密集程度竟可达到一百米一个的地步。这些“黑码头”多是当地非法採沙船的集散地。山上、河中数以百万吨的砂石被盗挖盗运，让非法经营者腰包鼓鼓，却使青翠的山体与平缓的河滩满目疮痍、面自全非……

　　以上事例虽为窥豹一斑，但也足以让我们明白，为什么一向和颜悦色的习近平，近日会说出这般果绝之词：“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復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我们同时也会明白，为什么在全国人大批准通过的“十三五”规划中要单独用一章的篇幅来谈长江经济带发展，谈全流域水资源的保护和对水污染的治理。近一个时期以来，习近平在多种场合强调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他期望长江流域的各级政府和官员们一定要从民族的长远利益出发，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

　　笔者在为习近平的这些讲话感到几分欣慰的同时，眼前却总是会交错出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大陆的一种情景：在那时的中国，许多地方，甚至在许多山坡上河岸边都凿刻?这样的标语“愚公移山，改造中国”“让高山低头，让江河让路”。无论城乡，大街小巷也都可以读到这样的“豪言”：“我是玉皇我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正是这些看似呓语般的口号，凸显了当时人们的思维定势，反映出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对人与自然关系上的认知幼稚与盲目。当时，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都把征服和驾驭大自然视为最高使命和无尚光荣。遗憾的是，行为经济学认为，在经济活动中全社会认知程度的不平衡，导致了人的理性水准的提高总是在教训之后而不是之前。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各级政府一度对GDP的盲目追求，中国公众急于致富的如飢似渴般的追逐，更是让人几乎忘记了对大自然的关注和关爱、忘记了长江可承受的最大负载——母亲的乳汁在这种“忘记”中快被榨乾了!于是，终于在今天，在中国人赚得盘满钵满的时候，华夏子孙开始尝到了大自然反击、反抗与惩罚的苦果!

　　尊重自然规律 转变发展方式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习近平提出的对长江流域的修復，就不仅是对一条江河的疏浚，更为深刻的内涵，则是中国人在还歷史的欠帐。在偿还近四十年来，因为盲目开发和利用对大自然欠下的巨额债务!这项工程更是对四十年来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道路的一次极为深刻的反思，一次勇于面对现实的大胆匡正与纠偏。习近平视长江为“中国重要的生态宝库”，就如同恒河之于印度，尼罗河之于北非，密西西比河之于美利坚，幼发拉底河之于西亚，亚马逊河之于巴西一样，都是家国民族生存之血脉。重新修復这座中华民族的生态宝库，不仅关乎一个国家的现实的经济利益，而且关系到中华民族能不能真正认识到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本质意义和本原价值!

　　笔者以为，修復长江流域的生态，反映出中国人对经济发展规律的再认识，也凸显了中国人对自然规律真诚的尊重。只有真诚的尊重，才会有发展观念的转变与转型。重新修復长江流域生态的宏伟工程，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修復与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