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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我出生在黄土高原一个贫瘠的山梁上,村子的名叫罗寨。出生地是一个人一生成败的门户,从此我与罗寨结下了不解之缘。可我至今都琢磨不透,祖先怎么能将这两个不相关的符号连缀在一起,拼凑成一个村落的名。
听老人们讲,我们村是从别的地方“挪”至此,大凡应该叫“挪寨”,话说明朝年间,北边蛮人出了个名叫“满天星”的土匪头子,经常骚扰我们的祖先,抢粮虏钱,祖先惹不起也摆不脱这些人,就合计着,挪住别处,免灾躲难,搬迁凝聚着祖先的智慧和心血,也记载了祖先的懦弱和憨厚,于是就从庄科塬畔的土窑洞中,搬迁到现在的居住地。为了抵御外来干扰,搬迁时先是用土墙垒砌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堡,气势很壮观,有城门驻守着出入,抵御强匪们入侵,时至今天,虽历经千年狂风暴雨,堡子已残垣断壁,但遗风尚存,祖先们安宁之后,从事农耕,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繁衍生息。后来日子好了,还相继建造了付家祠堂和学堂,可见我们祖先的智慧,他们是文明的缔造者。 堡子的东边耸立着一颗皮肤粗燥,身躯臃肿的老槐,老槐的树身有四五个成年人合搂那么粗,虽说枝头零乱,残枝累累,可每到春天,却能抽出嫩绿的枝条,不减当年风采。老槐的出处,没人能追根朔源,到底是飞禽粪便的产物,还是哪辈先祖栽植,谁也道不明白。总之,我们太爷的太爷小的时候,它便是这个样子,可见它生命历史的悠久。老槐是故乡人们生活的见证,它见证故乡从愚昧走向文明,从贫穷走向小康的崎岖道路,记载下这个古老村庄的历史华章。 老槐的躯干上有一个硕大的洞,传说是国民党部队三十六师驻扎在我们村子,以防工农红军西迁,晚上有个哨兵在老槐树下站岗,冬天天冷,士兵便在槐树下燃火取暖,不小心将槐树烧了个大洞,第二天长官知道了此事,将这个士兵捆绑着跪在老槐树下,打了个半死,长官恨战士触犯了神树,以此谢罪。后来听说这支部队,再也没打过胜仗。 槐的神话并不是迷信,一旦老天风不调雨不顺,村上便有一伙老太太,夜晚聚集在老槐树下烧香焚纸,祈求神灵保佑太平。神话是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产物,人们对老槐的神话,说不清是崇拜还是迷恋,是善意还是恶作,我没有理由埋怨自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反倒每次想起故乡,心中便会泛起一股股甜甜的慰藉。 小时候,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大人们干了一整天的活,晚上早早上炕休息,可孩子们的精力充沛,傍晚总会聚集在老槐树下撒欢儿,老槐像华盖大伞,庇护着小伙伴的尽情,整户村子的小孩,分成几支队伍,在老槐树下“架飞机”玩耍。 ![]()
架飞机这种游戏很简单,一个麻利小孩骑在一个壮实的孩子脖梗上,几十个小孩簇拥着这两个人,分成两队、三队……。等几帮势力准备好之后,一声号令,几股势力扭打在一起,不依不饶,好不热闹。如果某一队上边的那个人被撕打着地,就算他们输了。输了一场后又重新布局,再一次发起攻击,周而复始,不厌其烦,愈玩愈起劲,有时会玩到月明星稀。那时的农村小孩像泥土般憨厚,滚在一起,撕打在一起,有时被踩、被撞、被压,你哭他嚎,从不记仇,第二天就又聚在一起玩同样的游戏,从不间断。
故乡没有传奇的神圣,他很淳朴,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像故乡的人那么清澈、无私,故乡虽没记载下传奇般的豪杰栋梁,却不失一方水土的肥沃。当年,国之元帅贺龙带领部队西进,路经我村时,就有几位年长的进步青年随军从伍,如今一个佼佼者已官至军级首长。二十世纪初,铜川市有位市长也是我的同乡。如今省城乃至铜川政府,学校,镇乡,园区,厂矿遍布罗寨后生,可谓人才济济。 童年的记忆最清晰,最让人难以忘怀,我们吮吸着故乡的营养在成长,故乡厚土孕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才,虽说我们长大后归宿不同,一些人背井离乡干起了其他工作,一些人留在故乡,从事农耕,打造故乡的文明。可当我们聚在一起,心中便会泛起血统的亲切。 罗寨散发着母亲身上的奶香味,埋葬着我们先辈的躯体,上空飘荡着先祖的魂灵,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也会葬于斯,那我又怎能不感于斯? 六十年来,我无论身处何地,都没有忘记罗寨,心里装着罗寨,梦里常回故乡,我虽今已远离纷乱染尘中奋挣的繁忙,我会沉下心来,抖起精神,充实自己,为故乡讴歌,回馈生养之恩,直到今天,今天我才真正懂得“罗寨”二字的厚重。(文/ 付乃岗) |